脑洞兽

　　前文：（一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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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——以尼禄的估计，顶多不超过十分钟，海面就出现了异常的状况。精神紧绷的猎魔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渔网漂反常的移动方向，这意味着有相当大的东西踏入了他的陷阱，被那些在海水中不易察觉的特殊网线缠了个正着。

　　男孩第一时间摸上了背在背后的单刃剑，盯着水面表情愈发认真。在海里和毫发无损的海妖战斗是极其愚蠢的事，因此即使异状已经出现，他没有也冒然下水，而是盯着连锁反应般越动越多的渔网漂，耐心等待着对方发现自己落网。

　　寻常渔网根本挡不住人鱼的利爪，他在这里布下的渔网，网线全部取材于魔物纳克亚蛛的蛛丝。编织成网后，更是经过了炼金术的特殊处理，更细、更轻、更透明，韧性和强度却胜过钢丝，对触感相对迟钝的人鱼十分好用。

　　只是这玩意和那瓶附送的诱捕剂不同，是他花了大代价从炼金术士那里换来的。如果不是姬莉叶的请求，他才不会费这么大的功夫，还让自己的钱袋又一次空空如也。

　　突然，海面上翻腾起了大量水花。水面下游曳的生物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网线缠住了，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。

　　尼禄测算了一下那东西的体型，随后眉头皱了起来。从水花来看，它的体型已经超过了两米，如果真是他的猎物，那放在人鱼里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块头。而体型如此之大的人鱼，存在的时间往往也超过一般同类，很有可能掌握了一些魔法。

　　掌握魔法的海妖和不会魔法的海妖，棘手程度可是天差地别。而他最得利的两位好伙计，名为绯红女皇的充能剑器和名为湛蓝玫瑰的改造枪械，在水中都无法发挥威力，此时身上只有备用的普通单刃剑和炼金术改造过的手弩。

　　不过，尼禄也并非毫无准备。

　　每次他外出工作之前，女孩都会不厌其烦地帮他整理各类用品，这次当然也不例外。此时此刻，他身上正好带了一样姬莉叶要求他带上的、能发挥出重要作用的东西。就在他上衣的暗兜中装着一个小小的暗棕色玻璃瓶，上面还被姬莉叶细心地贴上了蜘蛛标志。

　　这就是他干掉那只纳克亚蛛得到的第二件战利品，蜘蛛毒腺的萃取物。他所狩猎的魔物中，不少都对毒有着极高的抗性，寻常剧毒并不能对它们造成多大影响，但纳克亚蛛分泌的是复合型毒素，就连他的炼金术士都没能解析出里面的成分，对各种魔物可谓无往不利。

　　然而，使用这种萃取物会污染人鱼的肝脏和大脑，他答应炼金术士的素材就会泡汤。

　　尼禄盯着那片翻滚的海水，内心有些挣扎。他当然不是什么老好人，却偏偏和炼金术士关系不错，虽说交往不多，对方却不像其他商人一样对他有意提价，有时甚至会送一些试验品给他试用。因此，委托中能帮她搞到的素材的话，他都会尽力一试。

　　要赌一把吗？

　　就在猎魔人迟疑的时候，那片海水的波动却渐渐微弱了下来。以他的视力能看到，一条浅褐色的鱼尾在海浪中若隐若现，似乎已经精疲力竭。

　　看起来他的运气不错，那鱼尾的形状和大小都都很像人鱼。从始至终，对方挣扎幅度在他眼中都不算剧烈，而且很快就放弃了，这样的话，也许他不需要用毒腺萃取物。

　　尼禄放开了暗兜里的玻璃瓶，抓住了被他固定在礁石上的渔网，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起来。网线并没有传来特别大的抵抗力，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。

　　那东西被他越拉越近，样子也越来越清晰。当他看清那东西的全貌，原本跃跃欲试的表情凝固了。

　　网里根本不是什么海妖，而是一条鲨鱼。

　　想到那瓶“诱饵”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，猎魔人脱力地叹了口气。能这么快引来活物，炼金术士的高效诱捕剂效率确实不低，可惜针对性还有待提升，显然比起饥饿的人鱼，鲨鱼对类似的气味更加敏感。

　　为什么他都对这种意外状况感到习惯了……鲨鱼就鲨鱼吧，也算是小收获。

　　青年无奈地想。

　　据他所知，鲨鱼身上的东西在一部分商店能卖出不错的价格，有些贵族也愿意花钱收购。和多多少少会互通有无的其他猎魔人比，孤僻的他得到的委托要少得多，如果不是克雷多经常会交给他一些难办的工作，加上药品消耗比一般猎魔人少，他的经济情况可能会更加捉襟见肘。

　　两米长的鲨鱼重量并不轻，但是对于他来说，把它拖上礁石并不算困难。而且那条鲨鱼除了最开始的挣扎，之后就一直十分安静，他不由怀疑起它会不会是鲨鱼里的老弱病残。

　　想想也是，如果是正常的鲨鱼，怎么会在这种容易搁浅的海域游荡。

　　……等等。

　　蹲下身的青年打算用小刀插进猎物脑部的动作突然一顿。

　　海妖出没的海域怎么会有正常的鲨鱼？

　　尼禄猛地反应过来，耳边的风声让他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。千钧一发的时刻，他本能抬起了右手，挡在了自己的脸边。

　　咔嚓！

　　本该拍碎头颅的一击重重打在了他的胳膊上，天旋地转间，清晰的碎裂声和直窜脑门的剧痛让青年的脸扭曲了一瞬。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眼前发黑，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礁石上，大脑和耳朵都在嗡嗡作响。

　　太大意了。

　　年轻的猎魔人一边嘶嘶吸着冷气，一边暗自懊恼。好在他选择的礁石也足够大，即使几乎被打飞了出去，他也只是滚到了礁石边缘，没有直接掉入海中。

　　稍微缓了一会儿，感觉疼痛和眩晕变得可以忍受，他咬着牙，艰难地用完好的左手撑起了上半身。

　　以雷霆一击伤到他后，鲨鱼又没有了动静，只是撇过头，鱼类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。实际上它应该也不好受，尼禄已经看到，因为之前的甩尾，它的尾巴上被特殊鱼线割出了细细密密的伤口，最深的一道几乎把它的尾鳍割掉了一半。

　　尼禄总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仇恨和怨毒。

　　他警惕地与鲨鱼对视着，防止自己再一次被它袭击。想要问点什么的好奇猫爪子在他心里挠来挠去，年轻人终于按捺不住了，顺着自己的猜测对它开了口，“你恨人类？”

　　试图和魔物交流，这种行为要是被克雷多知道，他肯定会被好好教育一顿。

　　鲨鱼的眼睛微闪动，随即不可思议地浮现出了讽刺。不需要口袋里徽章姗姗来迟的振动，他也能分辨出那是真正的魔物，因为它就在他眼前缓缓融化、拉伸、重组，类似于人的外貌渐渐在渔网中成形。

　　类似的过程，他曾经在炼金术士实验变形药剂的时候见过。能使用变形术的海妖，放在海妖的族群中也是重要角色。

　　还真是中了大奖。

　　猎魔人知道自己应该死死盯着对方，之前的一系列意外已经提醒了他猎物的狡猾。但是在鲨鱼彻底变形成人类那一刻，他的视线还是不自然地飘忽了一下。

　　因为变形后的魔物并不是人身鱼尾的样子，而是……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女性。长长的金发遮住了她的面孔，那具身体却是赤裸的，斑驳的血迹和割痕交错其上，甚至有种凄楚的美丽。

　　这成为了他今天犯下的第二个错误。

　　也是最致命的一个。

　　尼禄视线游移的那一瞬间，落入渔网的海妖突然动了起来，不顾那些坚韧又锋利的蛛丝在自己身上制造了更多的伤口。她的速度快得惊人，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他眼前，纤细的手掌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。

　　糟糕！

　　人类女性不可能有的巨力立刻让他感到了窒息，如果是平时，挣脱这样的锁喉并不难。可是被抽断了一条胳膊限制了他的动作，在他将暗兜里的玻璃瓶塞进那张裂开的嘴之前，他听到了嗤地一声。

　　颈侧先是一凉，然后是炽热和疼痛。

　　年轻的猎魔人突然失去了力气，他艰难地侧了侧头，看到一片刺眼的血红正在扩散。有那么几秒，他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，直到那只海妖松开了他的脖子，已经化作利爪的手上点点血色滴落。

　　被蛛丝切割成一块一块的面孔上，幽蓝的眼睛闪烁着报复的快意。她当着他的面，舔起了自己的手。

　　她割断了他的血管。

　　意识到这一点，尼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东西，克雷多严肃的表情，炼金术士发亮的眼睛，最后定格在了姬莉叶温柔的微笑上。他答应过她会好好地回去，可能这次要失约了。

　　他试图抓住女孩的面孔，可是那微笑依然渐渐被黑暗吞噬。眼前一片模糊之际，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声音突然穿透了耳边的水声，从他斜下方传来，“你做得过分了。”

　　怎么可能，那里不是大海吗……

　　怀着这样的疑惑，尼禄彻底失去了意识。